冬末春初天气总是相近的,在城市里也不能说看沿河开柳,燕子归巢判断春天是否到来,生在江南,春天来的信号是最先从餐桌上的瓷盘中传达到的。许多我爱得不得了的蔬菜,只有这时候才能吃很短的一阵子。
第一批还带着泥土的小竹笋出现在市场,就仿佛一声惊雷,预告着一大批鲜嫩的限定时蔬即将登上餐桌。竹笋只在春天的三月份有,新长出来不久,都不一定能挖到,才是这样小小的,细细的,嫩得一掐就断。一到四月皮马上就硬了,一点情面都不讲。
小竹笋样子有点像芦笋,但芦笋大多是整个儿绿,炒过就软了;小竹笋是嫩白的颜色,边缘泛着淡青,炒熟了还是脆生生的。
小竹笋可以炒很多东西,我最喜欢的是炒腌白菜。腌白菜要用石头压在卤水里泡很久,乍闻有一点潮湿的怪味,炒一炒才香。腌白菜本身就带着一点辣,很下饭。白嫩嫩的笋,黑黢黢的腌菜,还有一点喜人的淡青色,堆在白米饭上,呼噜呼噜几口就扒完了。
这时的毛豆都不一样。豆米很大,鼓鼓地胀满了豆荚,豆衣丰富。炒时尽可能少放油,就是绿莹莹、水灵灵的。我很爱挑里面微绿的豆衣吃,水分充足。
除了清炒,还有一种很适合春天的吃法。
住在乡下的舅公经常给我们带放干净血的、自家散养喂稻壳干玉米的土鸡。冬天带煲汤的肥肥的老母鸡,春天带新长成的小公鸡。烧熟后盛在锅里,可以很明显地看到鸡的腿、爪以及我不太爱吃的鸡肝、鸡胗,都是小小的。
每年春天,如果不吃一两次毛豆烧小公鸡,这个春天似乎就太过寡淡。这种鸡个头虽小,肚子里油却很多,映着碧绿的毛豆,金黄油亮,馋人的眼睛。肉很紧,很精神。现在每逢寒暑假回家,我妈烧了小公鸡,都要揶揄我几句:“家里的鸡肉好吃吧,你们学校食堂的比不了吧!可惜你春天回不来,吃不到毛豆烧的鸡喽!”
我情有独钟的,还有鱼蒿。长大后读了一点诗词,以为这种从小吃到大的清脆可口的细杆子菜,便是东坡诗里的蒌蒿,美得很!好在查了一点资料,方得知这是一种唇形科香料的茎,蒌蒿则属于菊科。但具体是什么植物,我要对它们负责,暂时还不能确认。
鱼蒿多是炒一点腊肉吃。放家里自制的辣椒酱调味,不是特别辣,咸,调味足矣。青翠的鱼蒿映着鲜红的碎辣椒,其间穿着几片腌至深红的腊肉,清香扑鼻。
我小时候鱼蒿还没有大规模种植的,都是乡间种地人家来卖菜,捎带着在田间地头摘一把。有时候赶不上菜市场的早市,唯有空手而归。
小时候春天常吃的,还有荠菜。荠菜不是买的,是妈妈带着我去挖的。那时家附近的废弃农田里,就常有一片片只长草的地。开春后,一下雨草里就成堆冒荠菜。此时挎一个篮子拿一把小锹,一路走着挖着,不多时就能收获满满一大篮。
几年后荒田陆续被承包了种菜,想吃荠菜只能去超市买,我印象中似乎就不曾再吃过那样鲜嫩的荠菜了。
在外面买到的饺子里,荠菜的作用,主要是解猪肉的腻。喜欢荠菜的人是绝不肯将此视为吃荠菜的。小时候剁猪肉拌饺子馅,是为了中和荠菜的涩。荠菜年纪轻轻已是深绿色,叶子很小,很薄,有淡淡的清香。
荠菜是一种与阳光关系极为密切的植物。挑天晴的时候去挖,挖回来就在阳光暖暖地照进来的厨房里,一点点洗掉根上的泥土,先冲,再漂。阳光照在流动的水和荠菜叶子上,是金色的。
春天最金贵的东西当数香椿芽。只吃头一茬新冒出来的一点点,采摘时又须十分小心,要留一点继续长,不能伤害到香椿树本身。
住在乡下的舅公,他家的院子里就有一棵很大的香椿树。他每年都要来拜访我们几次。带得最多的礼物就是鸡蛋。土鸡蛋和超市里的鸡蛋看似一样,实则差别极大。土鸡蛋炒出来金灿灿的,不需要太多调味就很香。
香椿芽的颜色很深,仔细看,绿里透着红,红又映着绿,美得近乎梦幻。切碎和土鸡蛋同炒,连同那股浓郁得要命的奇香,混在蓬松柔软的蛋饼里,硬硬的,口感妙极了。
江南的春天是一种白瓷盘上充满阳光和水分的有生命的绿色,美丽极了。而这些时令的菜蔬,便是预告春天来临的最好信号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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