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之生机、夏之随和、秋之萧瑟、冬之凄寒,尽显自然之威,又呈自然之道。以四季为舟,方可远行。
春,年之初,物之始。风拂大地,带来点点青绿。大地脱去银装,带来满目生机。冬去春来,万物初新,走过乡间小径,满目青翠,满腔清新。又-轮春耕,又-场春雨。翻开沉寂已久的土地,滋润其干裂的纹理。冰水初融,河面上已撑起一-帆小舟,轻快地向前划去,怀着满心激情,抱着满腔希望,迎接着将到来的苦难与辛勤。
以希望与激情为舟,满怀欣喜,努力前行,此为春之道。
夏,终日高温,沉闷的空气仿佛无法呼吸,街上的人也少了许多,紧迈着步子想要逃出这是非之地,飞入凉爽的空调房中。我亦是如此,心中不停抱怨天气的狠毒,头上不断溢出的滴滴汗珠更增添几分无由的急躁。旁边一位老人,步履平缓,不紧不慢,仿佛在享受这烈日骄阳。不远处,一只小舟缓缓划过,也似那老人般轻柔地滑去,不由得放缓脚步,也感得平心静气,胸闷与急躁也一扫而空。
以随和与自然为舟,不急不躁,平心静气,此为夏之道。
秋,满地黄叶,虽是萧瑟,此时田中却是一片金黄,不尽的秋风吹起落叶,吹起层层麦浪。闪耀着的层层灿黄,映照在了农民眼中,心也随之飘远。几只小舟齐齐在水中推开层层落叶,漾起阵阵涟漪。池塘边的枯树,田野中的麦浪,萧瑟与富足,不冲突,皆为秋之色。
以失败与成功为舟,有得有失,步履从容,此为秋之道。
冬,纷飞的白色落雁,纯白的大地新衣,满目皆为纯净的耀眼的白,灰瓦变白瓦,黄花变白花,单调地宣扬出冬的主权来。一切都沉寂下去了,似乎从未存在,但,埋在冬雪中的勃勃生机,却在积雪中汲取着力量,冻在水面中的小舟,也正等待着河水的推动,似乎就要重新划出自己的新生来。你未见?那越冬归去的飞燕,已踏上回归的旅程。
以希望与坚持为舟,甘忍沉寂,厚积薄发,此为冬之道。
自然之道,方为人之道。以四季为舟,方可抵岸。
读金庸《雪山飞狐》,总觉遗憾,胡斐那一刀究竟有没有砍下来?
读沈从文《边城》,也会叹息,“那个人”究竟有没有回来?
像建筑师搭建一座精美的宫殿,却没有铺上最后一片红瓦。小说未交代的结局,会让我意犹未尽,只能自行臆想种种可能的结局。只恨作家狡猾,你又不是魔术师,为什么要藏起那只最有趣的兔子?
年岁稍长,才慢慢懂得世间一切,那些未写完的结局,其实叫做留白。留白,留下了空白,留下了遗憾,却也留下了美丽,留下了时空,留下了意味深长。
有段时间迷上了国画。看白石老人画梅,怒放的红梅,黝黑的枝干。却兀地断开,不着笔墨之处,是白纸,亦是厚积的白雪,真真妙不可言。中国水墨画常有大幅留白,因景而变,因情而生,变成浩荡的江流,皑皑的积雪,苍茫的天空……看来是残缺,其实是饱满。
画纸之间,多少留白,不是缺陷,反是优点。
插花、品茶、美食,亦有留白。运用素色的陶瓷花瓶,搭配极少的几朵花卉,衬着一根褐色枝干,丝丝禅意油然而生。最好的茶室应无挂画,素净清明,赭色紫砂,青白瓷器,茶室的素朴和空白,却能将茶禅之味烘托得超尘脱俗。
读《湖心亭看雪》,明人张岱乘一小舟,独往湖心亭看雪。天与云与山与水,上下一白。遇见金陵客,强饮三大白而别。满腔愁绪,尽在酒杯之中,何须多言?文字留白之处,是家国情思,是沧海桑田,是前世今生。沉默是金,胜过万语千言。
是的,文字之间,亦可留白。孔乙己的死,刘子骥寻桃花源的未果,是作者的匠心,精明的读者,能不会心一笑?
看红楼续书,那句黛玉“宝玉,你好……”,觉得张爱玲深恶痛绝的高鹗也有几分可爱可亲。是的,胡斐的刀,傩送的人,我又何必念念不忘?读过,笑过,哭过,沉思过,感动过,也就是了。
金庸和从文的故事,我做主的结局,我们共同完成了世间最伟大的作品。
武则天留下“无字碑”,留白之处是女帝的自信;周总理逝世时不留遗言,留白之处是共产党员的无私。弘一法师病危前,写下“问余何适,廓尔忘言。华枝春满,天心月圆”。忘言是生命的留白,月圆是生命的归处。
留白,其实是优点。